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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九二章 ——生为体验,死为留芳!

第四九二章 ——生为体验,死为留芳! (第1/2页)

诸葛恪凭什么救东吴?
  
  他不过是关麟派来的一个使者罢了?
  
  这是曹操与贾诩最关心的问题,也是程昱正在解答的疑惑。
  
  程昱侃侃谈及…
  
  “正因为,他诸葛恪是荆州的使者,代表的是关羽与关麟,所以,若是他与东吴、大魏签下停战协定,且将这‘停战协定’昭告于天下,是足以让天下人信服的,也足以提前结束这一次的兵戈…结束关羽的突袭,结束那惶惶不利的局面,这…这将是东吴唯一的机会。”
  
  这…
  
  随着程昱的话脱口,曹操与贾诩彼此互视,曹操的眸光闪烁,贾诩却是耐人欣慰的捋了下胡须。
  
  是啊,诸葛恪既是使者,那他的一言一行,代表的就是荆州,是关羽,是关麟。
  
  基于此,他签订的停战协议,那便等同于是关羽与关麟签订的。
  
  诚然,在这个礼仪崩坏的年代,所谓的“协定”经常被单方面的撕毁,比如孙刘联盟就以“东吴”的背刺而宣告撕毁、破裂。
  
  但…无疑,在这个同盟协议之下。
  
  东吴的背刺,无论最终是胜是负,都会让其在舆论中的漩涡中,被百姓的吐沫星子淹死,也在未来的记载中留下“卑劣”、“鼠辈”的名字。
  
  所以,诸如“同盟协定”,诸如“停战协定”,是可以随时单方面的撕毁,但…代价…沉重至极。
  
  东吴就是看准了这一点,所以才用“诸葛瑾”向诸葛恪打亲情牌,这一步走好了,东吴可就转危为安了。
  
  事实上,从曹操与贾诩那迫切的眼神中能够看出,想要这份“停战协议”的又何止是东吴,无论是大魏,还是曹操…对这“停战协议”都是望眼欲穿哪!
  
  “三方罢斗么?”
  
  曹操一边踱步,一边口中轻轻的念着这几个字,他的步子也愈发的急促且沉重,到最后,他的虎目抬起,仿佛怀揣着巨大的希望望向程昱。
  
  “那诸葛恪他…他答应了么?”
  
  “没有!”程昱摇了摇头,却并不气馁,而是如实说:“如此决议,事关重大,诸葛恪只说要仔细想想,权衡一下,考虑一下…”
  
  不等程昱把话讲完。
  
  贾诩插嘴道:“这事儿,不好考虑,更难权衡…”
  
 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,仿佛一边揣摩着诸葛恪的心思,一边解释,“左边是忠义,右边是孝道,这就像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?孟子说,舍鱼而取熊掌者也?但究竟谁是鱼?谁又是熊掌呢?那诸葛恪…不过还是个年轻人,他能分得清么?又能选对么?”
  
  贾诩是分析,更是提醒曹操。
  
  曹操的话则是更冷冽,他依旧在问程昱:“这几天,他可考虑清楚了?”
  
  “没有!”程昱只能坦诚的回答。
  
  “呵呵…”曹操却笑了,是冷笑,他右手一摆,大声道:“孤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揣摩他的心思!”
  
  “来人传那荆州使者诸葛恪,孤今日就要他的态度!”
  
  “孤今日就要知道,何为鱼?何为熊掌?他诸葛恪究竟要怎么选!”
  
  …
  
  …
  
  许都城,东吴官员的驿馆。
  
  诸葛瑾要弹奏古琴,他的脸虽狭长似驴,但他却是个讲究的人,每每弹琴都要先端进来半铜盆清水,然后将手清洗三次,静心三十息,才能开始弹奏。
  
  这次也是一样。
  
  而诸葛瑾的琴声,仿佛从来都带着一股魔力,能让听到它的人迅速的安静下来,沉浸在诸葛瑾指尖与古琴触碰流出的清韵。
  
  余音绕梁,不绝于耳…
  
  感染着这驿馆处的每一个人,却也感染着,驿馆之外,那刚刚转过街巷,本要步入这驿馆的诸葛恪。
  
  如今的诸葛恪,已经处于…极致的挣扎中,整整五天了,还是…那个问题?
  
  东吴要以生父“诸葛瑾”全家老小的安危要挟诸葛恪就范,代表荆州与东吴、曹魏签下一纸两年的停战协定,名义上是造福黎民,实际上是拖延时间,包藏祸心。
  
  若做,那无疑…
  
  他诸葛恪将成为荆州的众矢之的,将辜负关麟的栽培与器重。
  
  若不做,那…他与诸葛瑾之间那生父的情,又是能够狠心割舍,狠心见证生父一家灭门的么?
  
  至今…
  
  诸葛恪都还没见过他的继父诸葛亮,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,他对生父诸葛瑾的情,愈难割舍,越想…心头最是挣扎,复杂。
  
  左边?还是右边?
  
  遵从孝道?还是遵从大义?
  
  是做汉室子民唾弃的荆州之叛徒?还是做心似钢铁的不孝之子。
  
  一连几日,诸葛恪都很是挣扎。
  
  挣扎着…挣扎着,他不自禁的就来到了此间,来到了父亲的驿馆处。
  
  他想要单独与父亲畅谈一番,也聊聊他的心境…一如他小时候那一次次的父子闲谈纵论一般。
  
  但他没有敲门,琴声…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含义,让诸葛恪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。
  
  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了驿馆门外。
  
  仿佛…父亲弹奏的曲子,让他又回忆起小时候父亲诸葛瑾对他一次次的谆谆教导。
  
  那是一个画面…
  
  是九岁那年,已经读过百卷书籍,且过目不忘的诸葛恪自诩对“四书”、“五经”、“六礼”、“七教”、“八政”有一些了解,于是便与父亲诸葛瑾探讨。
  
  ——“呦呦鹿鸣,食草之苹,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…”
  
  这一对父子,讨论到了忠义,讨论到了孝道,从《诗经·小雅》中的“鹿鸣”、“四牲”,到“皇皇者华”,再到祭祀…
  
  到祭祀的缘由…
  
  诸葛恪对此很是好奇,也是这一次,他了解了…祭祀是大有学问。
  
  家庭祭祀对祖辈的缅怀与纪念;
  
  国家祭祀是灌输于臣子对皇帝与天地的敬畏与忠诚;
  
  学生的祭祀,则是表达对先哲的怀念,对师长的尊重,以及对“天地之道”的遵守!
  
  父子二人的教授与探究,让两人都对对方的才学啧啧称奇,但…为了不让这个儿子骄傲,诸葛瑾抛给诸葛恪一个问题:
  
  ——“人为什么要活着?”
  
  诸葛恪当即回答,是光宗耀祖,是孝敬父母,是报效朝廷,是当官为民…
  
  可这些回答,诸葛瑾都摇着头,并不满意。
  
  诸葛恪洗耳恭听…
  
  诸葛瑾却没有回答,只说让他细细的思考。
  
  后来,一连几天,诸葛恪都在思考这个问题——人?为什么要活着?可…年仅九岁的他,根本无法理解与解释这等深刻的哲学问题。
  
  最终,诸葛瑾告诉了他答案,准确的说,那不是答案,而是他自己的感悟。
  
  ——“人生其实就是一场偶然的开始,我们总以为自己是父母的期望,是家族的荣耀,是国家的未来,但…我们唯独忽略了自己…或者说是自我!”
  
  是啊!
  
  在这样的年代,自我意识觉醒是被淡化的,人一生下来就会头顶着天地、神灵、君亲、师长…从而让“自我”被忽略,被淡化!
  
  诸葛氏一族家学太过磅礴、太过渊源了…
  
  正因为读的书太多了,接受的传承太多了,再加上诸葛瑾与诸葛亮的探讨,让他们对许多问题的理解,超脱了这个时代。
  
  比如,诸葛亮那超前的治国理念与建立一个理想中安乐邦的愿景。
  
  比如,诸葛瑾对自我觉醒的意识,以及对儿子的引导。
  
  诸葛恪至今都忘不了父亲诸葛瑾在这个话题上,对他的谆谆教导。
  
  “人来到世上,有出生就有死亡,这个过程从有意义,到最终因为生命的消亡而变得无意义。死亡是人生的一部分,人既要活的精彩,又要在死后为世人传颂…所以,按照为父的理解,人为什么要活着,八个字——生为体验,死为留芳!”
  
  那一日父亲语重心长的画面,深深的烙印在了诸葛恪的脑海中,特别是他着重强调的那八个字。
  
  “生为体验,死为流芳…”诸葛恪口中喃喃。
  
  仿佛,只这一曲琴声间,只这旦夕的回忆间,他便一下子明悟了,彻底看透了现在所处的逆境。
  
  呵呵…其实这本不是一个逆境!
  
  唯是他诸葛恪心头的无病呻吟罢了!
  
  想想那生为体验,死为流芳,想想那超脱出忠义,超脱出孝道的东西,刹那间,诸葛恪仿佛就清楚了,他该如何去抉择。
  
  “爹…”
  
  月色下,诸葛恪的背影在驿馆前火把的映照下,被拉的狭长。
  
  他抬起头,眺望向驿馆二楼的方向,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,诸葛恪的心境也是从这里开始变化。
  
  终于,他退了一步,他朝着那二楼琴声传出的阁屋,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,诸葛恪淡淡的说:“爹,你又教了孩儿一次…生为体验,死为流芳…还有,爹…你勾起了孩儿与你更多的回忆,孩儿突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…”
  
  说罢,诸葛恪再三行礼,然后一个帅气的转身,他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自己的马车,伴随的“得得得”的一声马儿的嘶鸣。
  
  来时还忧心忡忡的他,去时已然是心头笃定。
  
  还有他的眼神…处处透漏着坚决与坚定。
  
  …
  
  另一边。
  
  琴声的末尾,诸葛恪弹奏的速度骤然加快。
  
  原本一首和缓的琴曲,突变得激越铿锵,就好像是水流原本在小河中安逸的流淌,可最终,它不可避免的流入江海。
  
  然后…与江海中那些奔涌的潮汐一道,汹涌起来…也愈发的激越铿锵起来!
  
  “铮——”
  
  随着最后一个拉长、拉重的尾音,诸葛瑾的琴声戛然而止。
  
  这时,站在门前的吾粲方才张口,“元逊方才来了。”
  
  “我知道…”诸葛瑾站起,眉头微微跳动,像是意料之中,“他早晚会来,他是我的亲生儿子,他的性子,他会做的事儿…我最是清楚。”
  
  “他没有进门,甚至没有擂门。”
  
  “是我的琴声阻止了他进门…”诸葛瑾的声音低沉的很,“这种时候,还是不要见了吧…这种时候,我与元逊都不该因为彼此而徒增烦恼。”
  
  “子瑜啊…”看着诸葛瑾这副模样,吾粲无奈的摇了摇头,“都说你这儿子蓝田美玉、添字得驴、天纵奇才…可谁曾想,你竟会将他过继出去,可谁曾想…这过继出去的儿子,如今…他却手握着你诸葛子瑜全家老小的性命…世事无常,还真是世事无常啊!”
  
  “呵…”诸葛瑾浅笑一声,他缓缓走到窗子前,夜里的街道上静悄悄的,唯独方才那琴声,还有琴声中穿插出的一声马儿的嘶鸣。
  
  在琴曲中,诸葛恪陷入回忆的同时,诸葛瑾又何曾没有陷入这份回忆中呢?
  
  诸葛恪回忆的是九岁时,关于“自我”这个话题的画面。
  
  诸葛瑾回忆的则是儿子五岁时…那时的诸葛恪正值开蒙,那副对世间万物都无比好奇的模样,让他终生难忘。
  
  “爹?礼也是六艺中的一项么?”
  
  “礼自然是,但吾儿要知道,礼并非专指礼节,还包括吉礼、凶礼、军礼、宾礼、嘉礼…吾儿要成为大丈夫,唯有当先掌握礼节、礼数,才能在各种场合从容有度!”
  
  “那…爹?乐呢?”
  
  “乐是音乐,吹、拉、弹、唱、赋…把写好的辞赋谱成曲子,一起唱和,它可以直抒胸臆,还能偷情喻兴,不至于让人类的生活显得太过闷沉、悲苦,有时候…一些不能说的话,隐晦的话,也可以借‘乐’抒情,婉转的表达给想要表达的人。”
  
  “那…爹?射?就是投壶么?御…就是养马么?”
  
  “哈哈,射可不是投壶,御也不是养马,射是射箭,要讲究稳、准、狠,御则是驾驭马车的技术,讲究平衡…这些都是士大夫必备的生活技能,可不是你眼中那玩乐之物!”
  
  “还有两项…是书和…和…和…什么来着?”
  
  “书和数!书是书法,它是人的第二张脸,字如其人,往往字中是可以体现书写着的修养与身份…至于数,不光是算法,还有阴阳之数,星象之数、立法之数等等,简单的说…数,可以指代一个人的涵养度,数字越大容量越大,只有在平时积累了足够的‘数’,在遇到大事时,才能做到心中有数…”
  
  诸葛瑾对诸葛恪的启蒙,就如同中风的病人被打通了所有的血脉…从而流畅自如。
  
  如同牙牙学语的婴儿,掌握了说话、吐字、发音的方法。
  
  诸葛瑾还告诉诸葛恪,“不听鸟叫和自然的声音,就不可能学好音乐,不学习韵律,就学不会辞赋,不做好洒扫,应对日常事物,就不可能学好礼仪…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。”
  
  回忆到这里。
  
  诸葛瑾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。
  
  他对儿子是倾囊相授,而诸葛恪回馈给他的是,天纵奇才下,那最卓越的“雕刻”…
  
  念及此处,诸葛瑾的面颊上涌出一抹泪痕。
  
  ——『去吧,去吧…该教你的,爹已经倾囊相授了!』
  
  ——『现在的你,不再是蓝田璞玉,不再因为‘添字得驴’而在东吴声名大噪,现在的你是注定要超过你生父,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…也会超过你继父孔明的人!你是为父的骄傲啊!』
  
  心想到这里。
  
  诸葛恪眼中的泪痕越涌越是剧烈。
  
  他的头缓缓的抬起,眺望向天穹,眺望向那些繁星。
  
  他注视着的是最闪耀的那一颗!
  
  他带这哭腔,喃喃张口…
  
  ——“琅琊诸葛氏一族,家学渊源,元逊…到你这一代,该发扬光大了!”
  
  …
  
  …
  
  这是诸葛恪第二次来到魏王的宫殿。
  
  上一次,他是在这里舌战群臣,将一个有胆气,有见识,擅诡辩的荆州使者形象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。
  
  说是大国使者有些夸张,但无疑,诸葛恪的表现,折服了这里的每一个人,让每一个曹魏的文武都意识到,这个年纪轻轻的使者不好对付,如果想去羞辱他,那最后的结果一定是——自取其辱!
  
  可这一次…硕大的宫殿内,唯独许褚一人,他虎视眈眈的望着眼前的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年轻人。
  
  “踏…踏!”
  
  随着诸葛恪坚实的步子迈入这宫殿之中。
  
  左右环顾,没有发现曹操,诸葛恪疑惑的问:“魏王呢?”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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